第七章-《利刃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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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边,穿着军装的何晨光走进无名高地军品店。王亚东看见何晨光进来,一愣。何晨光默默地看着他。王亚东忙着解释:“听我说,你误会了。”

    “没什么,我都已经说过了。我来这儿,不是找你谈这个的。”何晨光说。

    “那你是想……”

    “我要回部队了,想给我的战友带两双军靴。”

    “啊,好啊!我送你!”王亚东忙招呼着。

    “不用,我有工资,虽然不多,但是我想买军靴应该够了吧。”何晨光笑笑。

    “多大号的?”王亚东问。何晨光报了号码。王亚东在柜台里翻出来,打好包。

    “多少钱?”何晨光问。王亚东想了想:“一共五百。”何晨光笑笑,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是四千。我大概知道这靴子的价格,谢谢你。”说着拿起军靴转身走了。

    “列兵!”王亚东叫住他。何晨光转身问:“怎么?还有事吗?”王亚东说:“你真的误会了!”何晨光说:“不重要。再见。”他转身走了,留下王亚东傻在那儿。

    何晨光走出军品店,远远地看见林晓晓哭着走来。何晨光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上车了。林晓晓看见,急忙冲过来:“何晨光!”

    “开车。”司机开车走了。林晓晓在后面追着喊着:“何晨光!”

    何晨光闭上眼,泪水慢慢流出来。追着车的林晓晓摔倒了,何晨光从后视镜里看见了,刚想喊,王亚东跑来,扶起了林晓晓。林晓晓哭着还想追,被王亚东抱住了,林晓晓泣不成声。何晨光转过脸,咬住嘴唇,车渐渐开远。

    7

    何晨光迈步走进铁拳团,听见士兵们洪亮的口号声,一切都那么熟悉。何晨光笑笑,迈步走了进去。士兵们看见他,对他笑着。一切都是那么亲切,好像他从未离开过一样。何晨光的情绪大好,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连队。

    “报告!指导员,我回来了!”何晨光站在门口喊。龚箭正在训话,大家都看过去。龚箭笑了,大家也笑了。李二牛很兴奋,有点儿克制不住自己了。

    “好!欢迎归队!全连—解散!”战士们一哄而散,冲向何晨光。龚箭和老黑笑着,看着。李二牛一把抱住了何晨光:“可想死俺了!”战士们围着何晨光,把他举了起来。何晨光笑着,被抛起来。他知道,他回家了。

    炊事班,李二牛拉着何晨光进来:“快来快来!俺给你做小灶!饿了吧?”何晨光笑笑,说道:“不饿!在长途车上吃了俩面包呢!”李二牛准备开火:“面包哪能当饭吃?看俺的!”何晨光从背囊里取出军靴:“这个是给你的。”

    “啥呀?”李二牛接过去,“军靴!咋还有外国字呢?”

    “傻蛋!进口的!好东西!”何晨光笑。

    “进口的?俺试试,俺试试!”李二牛蹬上军靴走了两步,“正好!真舒坦!”

    “艳兵呢?是不是调到咱们连了?怎么没看见他啊?”何晨光问。

    “没,他还在六连呢!”李二牛试着新鞋。

    “还在六连?我觉得他够格调入四连啊!”

    “这俺就不知道了。总之指导员去要过他,结果他自己不肯来,继续留在六连了。”

    “我明白了。他重情义,不肯背叛六连。”

    “啥背叛不背叛的?不都是解放军吗?”李二牛听不懂。

    “你不懂。我去六连看看他。”何晨光说着往外走去。

    “中!你叫他过来,我给你们好好炒几个菜!一块儿吃!”李二牛开始切菜。

    六连车库,三班在做快速更换弹匣练习,王艳兵在做示范,一板一眼的。他的余光看见了什么,一转脸—何晨光站在那儿,正对着他笑。王艳兵愣住了,冲过去一把抱住何晨光:“你还知道回来?”何晨光抱着他:“我不回来,你不就是第一了吗?”

    “没你,第一也没劲!”两个人都笑了。何晨光问:“怎么着?什么时候解散?二牛可做了好菜!”王艳兵为难地说:“今天刚出来……”黄班长开始布置任务:“那什么,今天改训练科目,大家打扫一下车库卫生!”蔡小心一愣:“又打扫卫生?昨天刚打扫过……”黄班长眼一瞪:“怎么?不乐意啊?”大家都很不乐意。

    “好吧,我也民主一把,大家举手表决!不愿意打扫卫生的举手!”

    全班都举起了手,看着他嘿嘿乐。

    “好,经过民主评议,今天不打扫卫生了,换科目—武装越野五公里!走!”

    全班都傻了。蔡小心悔得要死:“还不如打扫卫生呢……”黄班长走到王艳兵身边:“你跟你的战友好好唠,晚上归队就好!”

    “是,谢谢班长!”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跑了。

    8

    障碍后面,三个兵正在野炊,火在烧,锅在滚。“咣!”三个茶缸子碰在一起,何晨光、王艳兵和李二牛拿起茶缸子,一饮而尽。王艳兵问:“哎!咱们团全团禁酒,这酒从哪儿搞的?”何晨光笑着说:“我悄悄带回来的!我想,咱们哥儿仨重逢,怎么着也得喝两杯啊!不能过量啊!”王艳兵笑道:“有你的啊,何晨光!”

    “有些事儿,恰恰是你想不到的人做出来的。”何晨光脸色有些黯淡。李二牛夹了口菜问:“咋了?看你闷闷不乐的,出啥问题了?”何晨光举起茶缸子:“没问题!能有什么问题?来,再喝一杯!”王艳兵问:“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什么心事,真的。”

    “你瞒不住我。我了解你,就好像你了解我一样。”

    何晨光笑笑,说道:“以后会告诉你的,现在咱们再喝!”王艳兵看看李二牛,苦笑:“算了,别问了,想喝就陪他喝吧!”何晨光一口干掉了一杯酒,又倒。王艳兵伸手拦住:“你搞什么?这样会喝醉的!”何晨光道:“我说了,我没事!”李二牛担心地问:“晨光,你到底咋的了?”何晨光表情奇怪地笑笑,说道:“我失恋了。”

    “失恋?”王艳兵一愣。李二牛也愣住了:“啥?跟对象吹灯了?”

    “来来来!喝!一醉解千愁!”王艳兵举起茶缸子。李二牛忙拦着:“我说你们俩,真喝醉了咋办?指导员他……”王艳兵把茶缸子一蹾:“我说你这个脑子—这儿有指导员吗?”李二牛还坚持着说:“可咱铁拳团是应急机动作战部队……这要是喝醉了,万一打仗咋办?”

    “打仗?跟谁打?哪儿有仗打?牛哥,我说你这个脑子啊!”王艳兵气得想踹他。

    “咱不天天喊‘提高警惕,准备打仗’吗?”

    “跟你也说不明白!喝酒喝酒,陪这倒霉蛋喝!”三个人的茶缸子又撞在一起。

    火在烧,烟雾在升腾。

    训练场上,龚箭绑着沙袋,背着背囊,手持步枪跑步过来。他抬眼看见烟雾:“失火了?”拔腿冲了过去。三人还在喝酒,突然,一铲子泥巴直接进了锅。三人一愣,抬眼—龚箭拿着工兵锹站在他们跟前。李二牛和王艳兵急忙起身,何晨光已经有些醉意,还在倒酒:“指导员……来,喝酒……我请客……”

    “嗯,好酒。谁的酒?”龚箭冷冷地说,另外两人站在那儿都不敢说话。

    “我的……我从家带来的……”何晨光话都说不清了。龚箭一把打掉他的茶缸:“给我站好!”何晨光站起来:“是!”他没醉,不过脚下有点儿晃悠。龚箭冷冷地注视着他,何晨光带着笑意看龚箭。龚箭大吼:“你是谁?你告诉我,你是谁?”

    “报告!指导员,我是列兵何晨光!”何晨光本能地立正敬礼。龚箭一把撕掉他的军衔,举到他的面前:“你不配!”

    “报告!指导员,我是列兵何晨光!”

    “你穿着军装,但是你根本不配做一个解放军的列兵!”

    “报告!指导员,我不明白!”何晨光还在晃。龚箭怒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何晨光,我一直看重你、欣赏你,所以有些时候纵容你!但是你太过分了!你根本忘记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你把解放军的军营当作什么?你们家的后花园吗?!我知道你在军区大院长大,所以你自以为熟悉部队,了解部队;我更知道你从小就看见了部队的另外一面,然后你就不把基层部队的荣誉和尊严放在眼里!”

    “报告!指导员,我不是这样想的!”何晨光努力站直。

    “可是你已经这样做了!你把我的宽容当作理所应当,完全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纵容你!何晨光,不要以为你枪打得好,军事素质过硬,就无可替代了!神枪手四连,人人都是神枪手!但是人人也都必须是一个合格的出色的兵!兵,你知道这个字的含义吗?”

    “报告!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你但凡对‘兵’这个字有一点点的理解,这些事你都做不出来!全连这么多战士,你有什么特殊的?条例条令是什么?是坚不可摧的岩石!任何一个人往这上面碰,必然头破血流!你特殊在哪儿?你告诉我,你特殊在哪儿?!”

    “报告!指导员,我不特殊!”何晨光大吼。

    “不特殊?”龚箭冷笑,“从新兵连开始我就注意着你!对,你有过硬的军事素质,但是你压根儿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兵!不是一个好兵!因为一个合格的兵、一个好兵,绝对干不出你做的这些事来!你看看你自己,还像个列兵吗?你的眼里还有条例条令吗?你的眼里还有官兵关系吗?你把你的班长、你的指导员当回事吗?!”

    “报告!我没有!”何晨光喊得更大声。

    “你可千万别说你没有!你自以为对军队很了解,所以什么事情都想搞个特殊化!也许你并不是这样想的,既然你来部队,就是想做一个好兵,但是你的潜意识里一直在这样做!你在部队的点点滴滴,还有谁比我更了解吗?我告诉你,你在侮辱的,是这个军队的荣誉和尊严!”何晨光说不出话来。龚箭严厉地问:“你知道什么是荣誉和尊严吗?”

    三个兵都不敢说话,龚箭冷冷地看着他们:“军队的荣誉和尊严,不是一枚挂在军人胸前的军功章,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自豪和忌惮!为什么自豪?为自己是一名解放军战士而自豪!为什么而忌惮?为大家都必须遵守的条例条令而忌惮!别人都忌惮,而你却不忌惮—你就是侮辱了我们全体!你不仅不是一个好兵,而且是一个浑蛋!根本不配自称为一个兵!一个解放军的列兵!”

    “报告!我是一个兵!”

    “你还是把这句话裹巴裹巴塞茅坑里得了!你根本不配做一个兵,而且解放军也不需要这样的一个兵!你军事素质再硬,有什么用?狗屁!你的那点儿本事,在解放军当中根本狗屁不是!数百万的解放军,不出这个团,就能找出比你强的兵来!你承认不承认?”

    “报告!我承认!”

    “那你还有什么特殊的?!你以为,地球离了你就不转了吗?!”

    “报告!指导员,我错了!”

    “‘对不起’有用的话,就不需要处分了!”

    龚箭举起手里的列兵军衔:“好好看清楚!这军衔,不是谁都能配上的!现在我就告诉你,你不配!”何晨光不吭声,急促呼吸。

    “你也不配!”

    李二牛急忙撕下自己的军衔。王艳兵犹豫了一下,唰地也撕下了自己的军衔。

    “王艳兵!”龚箭大吼。

    “到!”

    “你不是我连队的兵,滚回六连去,找你们连长指导员坦白,怎么处理是他们的事!”

    “是!”王艳兵立正。龚箭看看另外两人:“你们把部队当作什么?还像你们在街头打架一样吗?!滚!”王艳兵兔子似的撒腿跑了,剩下何晨光和李二牛忐忑不安地站在那儿。

    “给我站到那个拳头下面去!”龚箭怒吼。两个兵笔直地戳在铁拳下,后面是一面大军旗。何晨光看着龚箭:“报告!指导员,酒是我带的,跟李二牛……”龚箭冷冷地注视着他:“我不想和你们任何一个人说话。”何晨光住嘴了。唰—龚箭撕下他们的胸贴和臂章:“你们侮辱了铁拳团!侮辱了神枪手四连!更侮辱了这面旗帜!”说完转身走了。

    两个兵傻站在那儿,直到天色暗下来,两个兵还戳在那儿。

    “是的,指导员说得没错,地球离了谁都转。也许我并不是那样想的,但是我的行为,确实侮辱了我的部队。部队是一个集体,每个人都不能特殊。而我,又有什么特殊的呢?此时此刻,我才意识到,成为一名军人,真的不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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