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狼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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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抓了俘虏他还气死!”田小牛摘下步枪上刺刀比画,“班长,你看我的!——一点他胸口胸条的位置,他马上得说名字;一点他的右手,他马上得说什么兵种;一点他脑门儿,他马上得说他都知道啥!——怎么样,我这招肯定行!”

    林锐笑:“我说——就算他说了,你听得懂吗?”

    田小牛睁大眼睛想想,笑了:“我把这个给忘了!”

    “那不白说吗?”林锐继续看书。林锐翻过一页,一张精致的书签掉下来。他低下头,捡起来,上面写的不是英语,曲里拐弯儿的是一行别的洋文。他看半天,没明白。

    “口令!”田小牛拿着步枪一个激灵,高喊。

    “冰山!”耿辉拿着手电走过来,“林锐,你这个哨怎么带的?”

    林锐急忙立正。耿辉走过来拿过他的书:“莎士比亚?你学外语我没意见,但是你不该带哨的时候学!”

    “是!政委!”林锐说。耿辉拿过他手里的书签:“这是什么?”

    “书里面的。”

    耿辉看看:“这是俄文,你看得懂吗?”

    “看不懂,政委。”林锐说。耿辉拿着念出来:“никтонеза6ыт,ничтонеза6ыто。”

    田小牛听傻了:“政委,这是写得啥啊?”耿辉翻译过来说:“你们的名字无人知晓,你们的功绩与世长存。是刻在莫斯科红场无名烈士纪念碑上的铭文——你从哪儿弄来的?”

    “报告政委,这本书是徐睫送的。”林锐说。耿辉拿过书仔细翻翻,没什么异常,把书又还给他。“徐睫还懂俄语,不简单啊!”耿辉仔细对着灯光看看书签,也没什么异常,就还给林锐。林锐说:“我也不知道。”

    耿辉点点头:“你们继续站岗吧!林锐,以后值勤的时候不许看书,明白不?”

    “是!”林锐把书放兜儿里,挂上枪跑步去站岗。耿辉嘴里念叨一句:“你们的名字无人知晓,你们的功绩与世长存?”林锐心里也在念叨。耿辉想想,没想出来什么问题,走了。林锐在思考着,也没什么答案。耿辉走了几步回来:“对了,明天你们排跟我去省城车站接张雷,他去空降兵研究所带设备和研究人员回来了。晚上来的电话,我就没通知陈勇。你明天早上起来就去找他,让他带车带人7点去主楼前集合。”

    “是!”林锐说。耿辉走了,林锐开始念叨:“你们的名字无人知晓,你们的功绩与世长存?——是说我们吗?我们好像还没什么功绩啊?”

    “班长,你念叨啥呢?”田小牛在对面问。林锐闷闷地说:“没事,站岗!”

    8

    晨色渐起,穿着睡衣的廖文枫站在落地窗前发呆。屋里没有开灯,他的背影显得很孤独。窗外可以看见火车站的车来车往。晓敏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床上起来:“文枫,你怎么醒了?”

    “我失眠,你睡吧。”廖文枫回头淡淡笑着说。晓敏披上睡裙起来,赤着脚走在地毯上,从后面抱住了廖文枫,还在打盹儿。廖文枫笑笑,拍拍她的手:“睡不着了?”

    “你起来了,我就睡不着了。”廖文枫把她抱到前面,吻了她的额头一下:“我的乖宝宝,怎么那么淘气?”晓敏抱住他的脖子:“就赖着你!”廖文枫一把抱起她,走到床前:“那你就别怪我折腾你了!”……

    8点半,晓敏还在酣睡,廖文枫已经洗漱完毕。他打着领带,又拿出放在柜子里的一个手提箱,打开取出一个相机包。他看看晓敏还在睡觉,笑着走过去吻了她一下,起身出去了。

    酒店对面的家属院楼顶,廖文枫穿过密密麻麻的电视天线大步走到边沿。他蹲下,打开相机包,取出长焦镜头装在相机机身上,对着车站广场和车站寻找着什么。一辆三菱吉普和几辆军卡已经徐徐开进车站,停在货运出口前。廖文枫的手按动快门,采用连拍——林锐从第一辆卡车上跳下来,耿辉已经在和张雷带来的两个研究员握手了。张雷介绍说:“这是a军区特种侦察大队的耿辉政委!这位是空降兵研究所的赵研究员,谢副研究员!”

    “欢迎!欢迎!”耿辉急忙敬礼,“你们是雪中送炭啊!”

    “哪里,都是解放军,都是一家人!”赵研究员穿着便装笑容可掬,“我们还应该感谢你们,给我们一个难得的产品实践机会!”

    “大队长已经安排,在大队给你们接风!”耿辉急忙伸手,“走走!都上车!”他带着客人上了三菱吉普车——廖文枫的相机在聚焦车牌,却发现牌上罩了个迷彩罩。再去看军卡,也是在车牌上罩着迷彩罩。他无奈,只好拍摄战士卸货和装货。

    “班长!”田小牛兴高采烈地说,“有这个东西,我们是不是就能飞上天了?”

    “对!你就可以跟你们村儿老民兵们说——现在你不仅是陆军了,还是空军了!”林锐说。田小牛乐得合不上嘴:“那敢情好!”

    “等夏天海训,你再潜水,你就海陆空俱全了!”董强开他玩笑。田小牛一听,激动极了:“哎呀妈呀!这兵当的,值啊!三年兵把海陆空三军都给当了!”众兵哈哈大笑,乌云却眯缝着眼睛蹲在地上不说话。林锐走过去:“怎么了?乌云?”

    “你别动。”乌云低声说,林锐站着面对他,他说:“我们说话,你给我支烟。”

    林锐递给他一支烟,并帮他点着,乌云抽了一口:“有人在拍照。”林锐一激灵。

    “在那边家属楼楼顶,方位角东南,顺光对我们。”乌云低声说,“距离70公尺,他看我们很清楚。”

    “你确定?”

    “你应该相信老狙击手的眼睛。”乌云低头抽烟,“我们现在不能乱动,一动他就会发觉。”

    林锐也蹲下抽烟:“排长,过来抽支烟吧?”

    “我不抽烟!”陈勇摆摆手。林锐拿着烟喊:“这支烟——你得抽!”

    陈勇觉得奇怪,就走过来:“你不是知道我戒烟了吗?”

    “排座,恐怕你得开戒了。”林锐不回头地说,“蹲下点着吧。”

    陈勇看看他,不知道他是不是活腻歪了。但他还是蹲下了,接着烟被点着。远远看去,就是三个兵蹲在一起抽烟。

    “有拍照的。”林锐低声说。陈勇不动:“方位?”

    “东南,70公尺。”乌云说。

    “长焦照相侦察的话,他看我们非常清楚。”陈勇吐出一口烟。

    “怎么办?”林锐问。陈勇说:“货物都有包装,他拍不出来什么。你看准了?”

    “没错,他采取顺光,我们是逆光。”乌云说,“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凑巧,不过这个几率不大;第二,就是照相侦察老手!”

    “我明白了。”陈勇在琢磨。林锐说:“我们现在问题就是不能动,一动他就会跑。”陈勇寻思着,林锐转转眼珠子:“排长,对不起了。”陈勇抬头看他,还没明白过来。林锐一个耳光就上来了。陈勇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反了你了?!”乌云也凑进来,上来就给林锐一脚。林锐闪身躲开,三个人打成一团。兵们和周围的车站工作人员都惊了。陈勇没用功夫,就是乱打:“差不多了,你跑!”林锐掉头就跑,陈勇和乌云就上去追。

    廖文枫在上面看着他们追打,很纳闷儿。

    林锐翻过车站墙头,陈勇和乌云也翻过去了,三个人出了车站就贴着墙猛跑。

    “快!把军装脱了!”陈勇边跑边喊,“贴着墙根走,人多的地方穿过去!”突然,斜刺里开出一辆车,差点儿撞着他们。陈勇三人被挡了一下,都敏捷躲开了,司机伸出头怒喝:“你们找死啊?!”林锐就骂:“明明是你超速!市区让这么开吗?”

    “算了,算了,走走走!”陈勇叫他们赶紧走。

    下面的动静吸引了廖文枫,他看见了三个兵冲过来,急忙收起相机起身下去。他走入楼道,把相机扔进垃圾通道,听着相机包咣咣咣掉下去。他将夹克和领带都脱掉,扔进垃圾通道,一边快速下楼一边戴上眼镜,又从手提袋里拿出中山装穿上。三个穿军用绒衣的兵从家属院的门口直接冲进到楼道口,林锐差点儿撞倒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干部:“对不起!对不起!”

    “你个小同志怎么这样?”中年干部捂着脸,一开口一嘴淮南话。

    “同志,你见到可疑的人了吗?”陈勇问。

    “可疑?我看你们就够可疑的了!”中年干部拉着陈勇,“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当兵的!”陈勇着急地说,“我们有事,真对不起啊!”

    “你们撞了我就想走啊?你们是哪个部队的?我要找你们领导!”中年干部捂着脸不依不饶。陈勇说:“我们现在说不清楚!这样,你先等等,我们从楼上下来带你去医院!走!”三个兵就冲上去了。

    楼顶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电视天线。陈勇一脚踹开破旧的小门,林锐一个前滚翻进来,乌云紧跟其后。三个兵排成三角队形在楼顶搜索。空无一人。陈勇搜索到楼边,看着下面一览无遗的车站。林锐摸摸边沿的灰:“有人在这儿待过。这个地方的灰蹭掉了。”

    乌云看看下面:“这个位置是选择过的,如果我是狙击手的话也会这样选择。无论我们在哪边卸货,他都可以看得见。”陈勇叹口气:“走吧,他已经走了。”

    “那个人!”林锐明白了过来,“那个人一直捂着脸!我没撞他脸!”——三个人开始疯狂往楼下跑,到了底下,就看见满院子来来往往的居民。陈勇沮丧极了:“操!”

    “早知道我留下了!”乌云气急败坏地踹了一脚垃圾箱。林锐眼珠儿一转,打开垃圾箱拼命在垃圾里刨。他们也明白过来,开始刨。居民们好奇地看着。什么都没有。

    “这儿有条领带。”乌云找出来,“崭新的,不像这里的老百姓扔的。”

    “登喜路的!”林锐拿过来,“这是名牌,这儿的老百姓买不起!”

    陈勇沉着脸:“马上给大队长打电话报告!”

    酒店房间。晓敏在看电视,门开了。穿着衬衣、拿着手提袋的廖文枫疲惫地进来,看见晓敏惊讶的眼光,笑笑:“我去吃早饭了。”

    “怎么出这么多汗?”晓敏纳闷儿地问。廖文枫很随意地把手提袋放回衣柜,抱住晓敏:“顺便锻炼了一下。我的小宝宝感到孤单了吗?”晓敏偎依在他怀里:“你身上什么味儿啊?”

    “男人味儿!”廖文枫笑道,吻住了晓敏的嘴唇。

    9

    登喜路领带放在办公桌上。冯云山坐在何志军和耿辉的身边,听完了陈勇等三个兵的汇报。在抽烟的军区政治部保卫部长问:“老冯,你有什么看法?”

    “你先说吧。”冯云山淡淡地一笑,“我抽支烟理一下思路。”

    “我看,这应该是个特嫌事件。何大队长,耿政委,你们的兵警惕性很高,值得表扬。”保卫部长说:“保卫祖国安全,这是应该的。就看你们有什么想法,需要我们大队怎么配合?”

    “从我们军队的角度看,要抓紧防谍保密教育。”保卫部长说,“特种侦察大队技术含量高、人员素质高、军内地位高,在常规陆军部队里算是一个出其不意的杀手锏。境外特务组织把特种侦察大队当作情报搜集的要点完全不出乎我们的意料,我们的内部保卫工作要做好,官兵要树立国家安全意识,对外接触要保持清醒头脑——尤其是涉密人员更要做到一切都要向组织汇报!”

    “我们的安全保密教育每个月都会进行,这次我们会专门再抽出时间进行集中教育。”何志军说。保卫部长说:“保密工作要作为你们常委日常工作的重头来抓,要专人负责。我们要排除一切特嫌隐患,这次的三个同志,我看可以报军区嘉奖。同时,重大演习在即,我们要配合地方国家安全机关的同志搞好这方面的工作。需要配合调查的一定要配合,做到随叫随到——老冯,你说说吧。”

    “刚才成部长已经说了,我就不多嘴了。”冯云山看着登喜路领带,“这个事件,我们已经立案专项调查。部队这方面,加强保密教育、配合我们调查都是必须的,不过更多的侦察工作还是交给我们来做。你们专心搞好军队的训练和演习,我们军地一起来努力。对于我们,处理这种事情更是义不容辞的职责。”

    “冯处长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何志军点头,“部队在做好防范工作的前提下,要搞好训练。”

    “对!”冯云山说,“特种侦察大队密级高,所有关于你们特种部队的特嫌事件都由我来专项负责。我们以后可能会经常打交道,老何、老耿,希望我们紧密合作!你们安心搞训练,这种拍苍蝇的事情,交给我!”

    何志军笑了:“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过要是需要,我可很乐意再帮你抓特务!”

    冯云山淡淡地笑:“如果需要,少不了麻烦你们。”

    “你们回去吧,这个事情先不要乱说。”耿辉说,“大队常委开会以后会专门布置,注意保密!”

    “是!”三个兵敬礼。出了主楼,陈勇就开始懊恼:“我怎么就那么笨呢?为什么不留个人呢?”

    “算了,排长。”林锐说,“吃一堑,长一智!”

    “到手的军功章哦!”乌云拍拍林锐的肩膀苦笑。

    “干脆这样,你把我踹河里去,然后再救我。”林锐嘿嘿一乐。

    “我倒是真想!”乌云笑着,“但是政委也得信啊!”

    10

    “我飞起来了!我飞起来了!”田小牛激动得跟吃了屁一样在空中高喊。张雷在底下拿着高音喇叭喊:“注意操作要领!别分心!”田小牛操作着动力伞从训练场起飞了,满大院、满楼都是脑袋在看。田小牛的激动不是一点半点的:“我飞起来了!”

    “降落!降落!”张雷高喊。田小牛开始降落,没降落稳,背后的动力伞发动机拽了他个屁股蹲儿,林锐和董强跑过来扶起他。董强激动地问:“小牛!咋样?!”

    “我飞起来了!”田小牛高喊,“我——小牛,飞上天了!”大家哄笑。

    “我们的战士掌握技术要领挺快的啊!”穿着迷彩服、戴着空军文职干部肩章的赵研究员笑着说,“都很聪明,不愧是特种兵!”

    “咳!都是牛犊子,给一鞭子就跑得快!”何志军哈哈大笑。那边陈勇驾驶着三角翼远远着陆,又起飞。谢副研究员在做指导,拿着高音喇叭追着喊。

    “张雷!”张雷回过头,看见刘芳芳背着背囊站在训练场门口。他把喇叭交给刘晓飞,跑步过去。两个人走到训练场外面的僻静小路上,避开哨兵的视线。

    “我要走了。”刘芳芳眼角还泛红。

    “这么着急回去啊?”

    “我妈想我了,我也想我爸爸妈妈。”刘芳芳说。

    “过几天就开学了,你也早点儿回去吧。”张雷说,“做做准备。”

    “嗯。”刘芳芳点头,“你别怪我,好吗?”

    “我怪你什么啊?”

    “给你添乱。”刘芳芳低下头。

    “乱?”张雷笑了,“你别这么说,我们是哥们儿啊!”

    “你还把我当哥们儿吗?”刘芳芳抬起头。张雷笑着说:“当然啊!我们是好哥们儿啊!”

    “好,那我以后还找你们玩!”刘芳芳笑着说。张雷说:“好啊!”

    “这个给你,我走了你再看!”刘芳芳把一封信给他。

    “嗯。”张雷接过来,“回家多休息休息,在特种侦察大队这段时间你也累坏了。”

    一句关心,就让刘芳芳哭了。张雷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刘芳芳说:“你闭上眼睛。”

    张雷看着刘芳芳。刘芳芳说:“闭上。”张雷闭上眼睛。刘芳芳在他的嘴角迅速地一亲,掉头就跑了。张雷睁开眼,摸着嘴角。他打开信,里面是刘芳芳娟秀的小字:

    我曾经爱过你,

    爱情也许,

    在我的心里还没有完全消失,

    但愿它不会再去打扰你,

    我也不愿再使你难过悲伤,

    我曾经默默无语地毫无指望地爱过你,

    我既忍着羞怯又忍受着妒忌的折磨,

    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

    但愿上帝保佑你,

    另一个人也会像我一样爱你……

    张雷抬起头,快跑几步站在小路上——桑塔纳轿车已经开远了。张雷拿着信,默默地看着车开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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