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子弹上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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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子笑笑:“我劝你也下来,真的。作弊不是闹着玩的,何况我们都挺了这么久了!”

    “好心好意不领情算了!开车!”

    手扶拖拉机嘟嘟开走了。强子看着拖拉机开走的方向,疲惫地重新迈开双脚艰难前行。拖拉机拐弯了,突然前面爆炸一样高喊:“下来!给我滚出集训队!”

    那个队员哀号:“我错了!我错了!”

    “你没机会了!下车!”

    强子苦笑一下,继续艰难前进。

    河边。老炮用树枝插了鱼放在火上烤。看着逐渐变色的鱼,老炮嘿嘿笑着咽了口唾沫。

    “那边——谁在生火?”一声怒喝从林子里传出来。老炮一把丢掉鱼,敏捷而警惕地抓起步枪上膛闪身到岩石后。

    一条猎狗跑出树林,对着岩石狂吠。一个苗族打扮的护林员手持56半走出来:“谁在生火?这里是自然保护区!严禁火种,出来!”

    老炮看清楚了,尴尬地起身关上保险背好步枪出来:“对不起……”

    护林员愣了一下:“我还以为是那些无法无天的驴友呢!是解放军啊?多多,别叫了!”

    猎狗不叫了,闻着味道就跑过来,一口叼住了烤熟的鱼开始吃着。老炮看着狗吃,咽口唾沫。护林员背好自己的56半走过来:“你们搞训练啊?”

    “啊……野外生存……刚逮条鱼……”

    护林员看看狗:“多多!”

    猎狗不吃了,跑回主人那里。

    “野外生存也不能在这里生火啊!这是自然保护区,交通不方便,万一着火了不得了!看你是解放军,就不罚款了!”

    老炮尴尬地说:“是是,再也不会了!”

    护林员打开自己的包,拿出俩罐头递给他:“拿着吧,你们当官的够狠的啊!自己大鱼大肉,却让你们在这儿钻山沟!”

    老炮看着那俩罐头,舔舔嘴唇,打定主意:“我不能要……这是作弊,我会被开除的!”

    护林员笑着塞在他手里:“什么作弊啊?这儿谁能看见?除了这条狗!”

    护林员笑笑,转身叫狗:“多多!咱们走了!”

    老炮看看罐头,狠狠地咽下一口唾沫,他跑过去,把罐头塞给护林员:“我不能要!”

    护林员纳闷儿:“怎么了?”

    “这是在敌后!我不能随便吃敌后的东西!我宁愿去自己生吞鱼,也不能随便吃敌后的东西!谢谢你了啊,再见!”

    他说完掉头就跑,几步踩灭火种,又拿起工兵锹挖土填平火坑,跺脚踏实了。他对护林员尴尬地笑着,拿起自己的武器和装备跑进丛林消失了。护林员拿着俩罐头:“多多,咱们没露馅儿吧?”

    多多叫了一声。护林员笑笑:“那就是这小子真的是经受住了这次考验了。”多多大叫两声,表示同意。

    丛林。大树上长着一束野兰花。小庄开始爬树,去摘野兰花。手刚抓住了野兰花,他踩在藤条上的脚一滑,咣,他栽了下去。小庄忍痛爬起来,却发现左脚崴了,他靠在树上倒吸冷气。他抬起手,手里的野兰花无恙。小庄笑了笑,一拐一拐地继续前进。一条河潺潺从树林旁流过。小庄爬悬崖,崴了的脚用不上力。他索性趴倒,咬着兰花艰难往上爬。小庄抓着的一块石头开始松动。

    “啊——”

    小庄从山坡上滚下去。他滚落到河滩上,不动了。

    5

    一艘橡皮艇上,一个黑脸志愿兵抱着小庄在喂水。小庄咳嗽,嘴里的水咳了出来。志愿兵惊喜地抬头:“他醒了,他醒了!”

    小庄睁开眼:“小影……”

    黑脸志愿兵憨厚地笑:“醒了就好了。”

    “几点了?”小庄迷迷糊糊地问。

    “11点!”旁边一个粗犷的声音说。

    小庄一下子坐起来:“啊?”他想站起来,却脚一疼,整个人倒在橡皮艇上。那个粗犷的声音骂:“妈的,你干啥去?”

    小庄回头,那人穿着老头汗衫迷彩裤,戴着一顶农民用的草帽,他头都不回。小庄看着他的背影说:“我天黑前就得赶回去!不然狗日的……高中队就要淘汰我!”

    那人哈哈一笑:“你骂得对!他妈的绝对是个狗日的!”他把没有鱼的钓竿拿起来,“饵又被吃光了!这是什么河啊?河里的鱼怎么都光吃饵不上钩啊?尽是赔本买卖!”

    小庄说:“班长,谢谢你们救我!我得走了,麻烦你把我送回原来的地方。”

    “你干啥去?”背影回头,是个中年大黑脸。

    “我得回原来的地方!我得自己走,不能作弊!要不高中队要把我开除,我不能回去!”小庄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大黑脸就问:“我带你一段不好吗?瞧你那个脚腕子,那么远,怎么能在规定时间走得回去?”

    小庄摇头不迭:“不好。”

    “为啥不好?”大黑脸有点意外。

    “当兵的丢分不丢人,大不了明年再来,现在作弊就是赢了也不光彩。”

    大黑脸乐了:“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鸟的!”

    小庄看着他,没敢回嘴,低头掉泪了:“我好不容易才熬到现在的,我不能被淘汰,我答应我们排长的……”

    大黑脸笑:“还掉金豆了!多大了?”

    “十八。”

    大黑脸再看看:“有吗?”

    “差半个月。”

    大黑脸看他半天,低沉地说:“还是个娃子啊!”

    小庄急了:“我不是娃子!”

    那个志愿兵拽小庄。小庄不理他,对大黑脸说:“我不是娃子了我十八了!”

    大黑脸笑:“成成,你不是娃子是汉子成了吧?”

    大黑脸对小庄笑:“十八岁的列兵,能顶到‘流浪丛林’?不简单啊!”

    小庄不屑地说:“这个狗日的特种部队又不是了不得的地方!我们夜老虎侦察连,个顶个都能顶下来!”

    大黑脸爽朗地笑了:“小苗如今出息了啊!把个列兵都调教得嗷嗷叫!”

    小庄惊讶了:“你认识我们苗连?”

    大黑脸眨巴眨巴眼:“这个鬼军区有多大?我可是老资格的军工了!”

    小庄松了一口气。大黑脸看着他的浑身装备:“侦察兵?看你长短家伙都带着,会打枪吗?”

    “那当然!”

    “打两枪我看看?”

    “我这都是空包弹,打了也白打。”

    大黑脸转对志愿兵:“把你的王八盒子拿来!”

    志愿兵赶紧摘下手枪递给大黑脸。大黑脸不接,对小庄一努嘴。志愿兵犹豫一下,但是还是给了小庄,同时右手拇指一按按钮卸下弹匣。小庄接过没有弹匣的手枪哗一声拉开空栓检查,熟练地整了一下回位了。他拿着手枪开始四处瞄准:“老班长,这班长的枪保养得不错!可是就是没子弹啊?难道要我把那鸟吹下来啊?”

    他瞄准天空的鸟,枪口追逐着,不留神枪口转向了大黑脸。志愿兵立刻跟豹子一样扑过来,扼住了小庄的咽喉。小庄没料到,在船上蹬腿翻白眼。大黑脸一脚把志愿兵踹进河里:“妈的没子弹你瞎紧张什么?”

    志愿兵掉进河里,眼巴巴看着大黑脸不敢上来。小庄醒过味儿来,咳嗽着起身。大黑脸瞪着志愿兵:“上来。”志愿兵敏捷翻身上来,浑身湿透了。

    大黑脸又转向小庄:“打两枪我看看。”

    小庄侧脸问志愿兵:“班长我可以吗?”

    大黑脸挥挥手:“你别管他!他那个班长说了不算,我这个班长说了算!”

    小庄看看四周:“老班长,我打什么啊?”

    大黑脸看看四周,四周一片水茫茫,他摘下草帽,举起来问:“我扔出去你打得准吗?”

    小庄点头。大黑脸就说:“咱俩打个赌怎么样?”

    小庄看着他“怎么赌法?”

    大黑脸想了想,说:“一个弹匣里面有15发子弹。”

    小庄一怔:“这么多啊?”

    “重点不是这个——我这个草帽丢出去,你要是全打上了我就送你回原来的地方,要是打不上你就跟我走,我带你回去,不告诉你们那狗日的高中队怎么样?”

    小庄犹豫着。大黑脸说:“那行!这个枪你就别打了,我送你回去。”他说着就过来拿枪。

    小庄赶紧说:“我赌我赌!”

    大黑脸笑:“愿赌服输?”

    小庄点头据枪准备:“愿赌服输!”

    “看好了啊——”大黑脸说着将草帽甩到半空中。小庄据枪瞄准,扣动板机。草帽在空中旋转,不时中弹。草帽落入水里,最后一枪没有打中。小庄傻眼了。大黑脸一把拿过枪试试,枪已经空膛挂机,他把枪丢给志愿兵:“王八盒子还你,开船!”

    志愿兵接过枪插入枪套,发动马达。小庄还傻在那里。大黑脸看着他笑:“后悔了?”

    小庄梗着脖子说:“当兵的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后悔!不就是咱俩联合起来骗狗日的高中队吗?这事我干!”

    6

    河流。橡皮艇默默开着。小庄擦了一把眼泪:“……这就是我的陈排,我的兄弟!”

    大黑脸一脸黯然地感慨:“真汉子啊!”

    大黑脸一伸手,志愿兵急忙把一个军用酒壶递给他。大黑脸打开,把酒往河里倒。小庄抽抽鼻子:“白酒啊?”

    “我跟你们陈排不认识,但是我敬他一壶酒!下辈子我跟他做兄弟,我带他作战杀敌!”

    “你不是不喝酒吗?那带酒干吗?”

    大黑脸不说话,仍沉浸在悲凉的情绪中:“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无可奈何啊……”

    志愿兵一旁道:“我们大……他是不喝酒,他的左腿受过伤,里面还有小鬼子的地雷弹片,一有潮气就疼。这酒是医务所特批的,顶不住的时候擦擦腿去去寒气。”

    小庄仍笑:“我不信!看你的样子就是馋酒的,带着酒怎么会不喝呢?你跟我说,我不告诉别人!”

    大黑脸倒完酒就把酒壶那么一甩,那个志愿兵赶紧熟练地接住。大黑脸脸上的表情渐渐缓和了,笑:“我说不喝就是不喝——咱是个爷们儿,要说话算数是不是?你知道什么叫特种部队?什么叫应急机动作战部队?就是24小时随时待命——在这个地方喝酒,抓住了是要狠狠收拾的!”

    “军工大哥,你们军工还上那么前的前线啊?”

    大黑脸不说话了,好像很多事情压在了心底,他的眼睛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小庄问:“是开车还是抬伤员?”

    大黑脸想了半天,才低沉地说:“抬伤员……你有你的兄弟,我也有我的兄弟。我回头讲给你听吧。”

    “嗯。”小庄不说话了。

    监控帐篷里,队员们都看着监视器,目瞪口呆。高中队也默默地看着监视器,没有表情。

    马达看高中队:“咋办?”

    高中队失望地摇摇头:“让他滚蛋。”

    “大队长在那儿!”

    “大队长也得遵守集训选拔的规定!大队长也不能作弊!”

    “我是说,谁去让他滚蛋?”

    高中队看看他:“你的意思呢?”

    “我觉得我们都不能去,只有你……”

    “废话!这个时候我敢去吗?等小庄归队,就让他滚蛋!”

    河边。橡皮艇靠岸了。三人下船。

    志愿兵收拾橡皮艇,放气。小庄跟着大黑脸有说有笑地上岸。

    一辆迷彩色的吉普车停在树林里,车窗后贴着带军徽的通行证“狼特001”。

    小庄突然停住了。大黑脸看看他:“怎么了?”

    “那狗日的大队长要看见我作弊,我不完了吗?”

    大黑脸左右看看:“哪儿有什么狗日的大队长?”

    “那不是他的小王八吉普吗?人肯定在附近!军工大哥我得自己走了,你这么帮我,要是被看见了,我就彻底歇菜了!这辈子都别想再来了!”

    大黑脸恍然大悟:“哦!你说这车啊!我是车辆维修所的,那个狗日的大队长的这辆小王八吉普坏了,送我那儿修!我修好了,就开出来钓鱼了!”

    小庄感叹:“你胆子真够大的!”

    大黑脸挤挤眼:“我不是老军工吗?狗日的大队长算个鸟?”

    小庄附和:“就是就是,那个狗日的大队长算个鸟!军工老大哥比他鸟!”

    志愿兵正在折叠放了气的橡皮艇,一听这个忍不住扑哧就乐了。他抬头看大黑脸,大黑脸跟他挤挤眼。他就忍住笑低头继续折叠橡皮艇。

    小庄走向越野车。突然他停住了。

    大黑脸纳闷儿了:“这是怎么了?”

    小庄看着车窗上的特种部队通行证的军徽,脑里突然电光火石一闪,唰——他看见陈排点着自己的大檐帽:“你的脑袋上是什么?”

    “军徽啊?”

    “军徽在你的脑袋上,但是你的心里有它吗?”

    ……

    小庄眨巴眨巴眼:“陈排……我错了……”

    小庄注视着军徽。军徽也在注视他。

    “怎么了?”大黑脸纳闷儿了。

    “我不该作弊。”

    大黑脸看着他转身:“哎!你干吗去?”

    小庄回头:“军工大哥,谢谢你带我。但是我还是要回去,重新开始。”

    “为什么?”

    “因为……我要做一个有纪律的兵,一个合格的兵!”

    说完,他转身,挎着自己的步枪,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去。

    大黑脸看着他的背影,长出一口气:“小苗子果然没看错你啊!”

    小庄坚定地走着,走向自己走错路的原点。

    监视帐篷。高中队看着监视器,没说话。

    马达看看他:“我去让他滚蛋?”

    “为什么?”

    “他作弊了。”

    “但他付出了代价,走回走错路的地方了。”

    马达于心不忍地说:“他受了伤,这一个来回,要多走四十多公里啊!”

    高中队淡淡地说:“有的人,走错一生也不会明白;有的人,走错一步,就能明白。他走错了40公里,总算明白了,还不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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