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九章 守城-《山河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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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楼会拦截他们。”

    “小楼不是……”

    “黑湖起白楼,白湖生黑楼。谁说白楼毁了,唐城便没了力量?”唐羡之淡淡道,“传令下去,启动黑楼。”

    ……

    在潘航领着那三万军,越过横水,准备呼啸于唐家地盘上时。

    唐城内,黑湖湖水哗啦啦流走,而在重重楼阁之后,一处汉白玉广场忽然凹陷,随即渐渐灌满湖水,托出一座平台。

    平台之上,黑色高楼,飞檐斗角,巍巍沉默。

    白水中黑色倒影微微晃动,行出无数红衣人影,步伐轻巧,面目冷淡,腰间阔剑如薄铲。

    ……

    又一日,又一轮进攻被打退。

    在城头已经五日夜的林飞白忽然晃了晃。

    被他身后的亲卫及时接住,亲卫一看林飞白脸色,便惊了一跳,正要呼喊军医,却被林飞白捂住嘴,随即林飞白便晕了过去。

    亲卫知道他的意思,不敢声张,悄悄将人背下楼,休整过一轮的张钺和湖州府白林继续守城,张钺命军医给林都尉好好瞧瞧,军医把脉后道旧病未愈,新伤又生,顶风冒雪,长期作战,耗损过大,实在不能再劳累受寒了。张钺立即将林飞白安置在刺史府,并不许任何人和事去打扰他休养。

    林飞白再睁开眼睛时,觉得眼前昏乱,心跳如狂,胸腹之间火烧火燎又空空荡荡,而浑身毫无热气,像被寒冰冻了一万年。

    他一动,便忍不住咳嗽,捂在唇间的手掌移开,指缝间殷殷鲜红。

    他盯着那鲜红看了许久,便在被褥上抹去。

    亲兵端了药来,他接过便喝,总要快点好起来才能继续。

    外头却忽然响起惊惶的大叫。

    “林都尉战死了!”

    “他带来的平州军也几乎全军覆没了!”

    “不信你去看城头!林都尉一直都在的,但现在他不在了!”

    惊叫声似乎响在城中各处,夹杂着渐渐惊惶起来的吵嚷和脚步声。

    亲兵脸白了。

    林飞白这几日苦守城头,打退了唐易联军一次又一次进攻,已经是百姓们心中的主心骨,忽然听说这谣言,再看城头他果然不在,已经渐渐紧张不安的民心,立时便会崩坏!

    林飞白已经起身,下床,站直的一刻,他微微晃了晃,随即便站稳了。

    夕阳穿窗入户,勾勒他微微扬起的下颌线,精炼又漂亮。

    “换衣,着甲,上城。”

    “都尉!”

    “这是命令!”

    新的衣甲拿了来,林飞白选了轻便的,哪怕轻便的防护力不行。

    他已经撑不住重甲了。

    换衣的时候他想起了什么,从血迹斑斑的旧衣里掏出一个指环,放进了袖袋。

    那是卷草。

    三年前文臻便命人还给了他。林飞白也就默默收着。

    等战事完毕,他想,卷草可以送出去了。

    这一回,这个人,一定不会退还卷草了。

    林飞白走过回廊,忽然看见池水里自己的倒影,无法掩饰的憔悴和苍白。

    他想了想,问:“当初文刺史的房间在哪里?”

    这是刺史府,文臻住过。张钺搬进来后,为表尊重,并没有住进文臻住过的后院。

    林飞白进了文臻闺房,她的妆台还在,里头胭脂口脂还有。

    林飞白打开妆奁盒,凝视了一阵那些胭脂水粉,并没有动文臻用过的那些,而是开了一盒全新的,稍稍抹了点粉,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忽然想起当年在留山,被逼扮成女子的往事。

    他唇角绽开一抹浅浅笑意。

    片刻后,刚刚陷入慌乱的湖州百姓,在大街上看到了衣甲鲜明,气色良好的林都尉。

    谣言破灭,骚乱立止。

    林飞白对于众人关心的询问微笑以对。

    “……无妨,只是刺史大人逼我下城休息一阵。”

    “这就去和刺史大人换防。”

    “大家放心,我在城在,我不在,城也在。”

    ……

    林飞白再上城头,这一次一立就又是一日夜。

    ……

    川北,一路狂飙的潘航军队,忽然遇上了一道红色的墙,那些红衣的阔剑剑手,剑如高山,拦在了他与湖州之间最后百里路途上。

    ……

    在离湖州不远的官道上,周沅芷不顾一切在奔驰,师兰杰一脸无奈追在她身后。

    “周小姐!你不愿回京就不愿回京,你别逃啊——”

    ……

    “轰。”

    一发炮击中了城墙,那一处已经经过了精准打击,终于被这一发炮弹摧毁大半。

    站在那里的林飞白,本可以躲开,不知为何,慢了一步。

    亲兵不顾生死地扑过来,压在他身上,好半晌,烟尘渐渐散去,士兵们涌上来,七手八脚搀扶起林飞白。

    “都尉你怎样了!”

    “都尉你没事吧!”

    林飞白睁开眼,这一霎他眼眸里无尽的黑,黑到沉沉不透光。

    像霾云在天际聚拢,等待下一刻永恒的黑暗。

    半晌,他摇摇头,轻声道:“没事。”

    士兵们看他确实还好的模样,也便散开,城墙塌了一块,必须立即堵住。

    林飞白挣扎着站起来,将一直捂住下腹的手微微挪开。

    轻甲已经破碎,手上一片殷红,他顺手在墙上擦,墙上的血却更多,手上的红也更多了。

    半晌他苦笑一声,抬眼望向前方。

    现在应该是又一日的黎明,可是他眼底,却只是一片黑,一片浓重的,似乎永远无法破开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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